第5节

　　窒息感愈发强烈，她朦胧睁开眼，浑水灌进鼻腔，上方是漂浮的死尸，缝隙间，她看到一张笑着的脸。
　　“小师妹的命还真是顽强，只剩你还活着了。”
　　连慕拼命挣扎，却使不出半点力气。
　　“大师！”
　　噩梦初醒，连慕从地上弹起来，下意识往空气里挥了一拳。
　　“诶呦！”
　　许衔星脸颊处迅速肿起一个包，嘴角还挂着血丝，这么一拳实在把他打懵了。
　　连慕回过神，才看清楚眼前的人。
　　她想起来了。半个时辰前，魔兽的事惊动了归仙宗的门内弟子，他们特地派人来平息此事，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晕了。
　　连慕摸了摸脸，果不其然一手血，后知后觉地咂咂嘴。
　　“大师您放心，方才一个丹修给您喂了丹药，我们都没事。”
　　许衔星的话被不远处的一群人听见，其中最高的那个回过头，居高临下地说：“既然都醒了，该回哪回哪儿。”
　　是萧烬。
　　连慕默不作声打量他一会儿：嗯，确实和梦里一样的脸。
　　想起方才的噩梦，她感觉手有些痒。
　　萧烬自始自终都没给连慕一个眼神，径直走过去拎起许衔星的领子，“你是阳河许氏的人？我们已经联络了你父亲，他在山下等你。”
　　“什么？！等等，我……”
　　许衔星快哭了，刚想最后挣扎，结果被按着强行带走了。
　　连慕唇齿微动，被旁边的蓝袍弟子瞪了一眼：“……”
　　还没给救人费呢，亏她累死累活。
　　她身体尚未恢复，一张嘴牵动浑身便疼得厉害，也无法制止，眼睁睁看着许衔星被拉下山，归仙宗的那帮弟子跟没事人一样轻飘飘离开，留她一个伤员独自黯然。
　　连慕：“……”

第5章都是为了生活请吃饭除外
　　五年弹指间飞逝，三千仙阶依然落叶遍地，巨灵树枝繁叶茂，进入新的开花期，浅紫色花瓣随风飘落铺成一条斑驳的山道，直通云天。
　　巨灵树下，三个人边扫地边闲聊。
　　“沈四，咱连姐啥时候回来？”
　　“我也不知道。”沈四生无可恋地挥动扫帚，“她在山下找了份差事，最近没空来扫地，让我们再帮她顶几天。”
　　没办法，谁让他们是连慕棍下的孙子。
　　沈四不由叹气，回想这五年，他们是怎么从三千仙阶区域的老大，被连慕打成随叫随到的小喽啰。
　　真和中邪了一样。
　　自头回被她揍过后，沈四几个整天怒气冲天，想想便觉得不服，于是养完伤，他们又找机会把连慕堵了。
　　一回生二回熟，沈四吃到教训，特地挑了无人的地准备打回去，谁知对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，赤手空拳，照样把他们打断几条胳膊。
　　她很擅长回避自己的短处，从来不直接和他们正面拼蛮力，反倒利用身板矮小的特点，闪避得比谁都快，她每一招都出乎意料，却能直击要害，以柔克刚，而且动作熟练，像是早就练过千百遍。
　　他们每次去找麻烦，回来不是伤胳膊断腿，就是浑身穴位酸痛，第二天直接爬不起来。
　　尤其是最近两年，连慕开始抽条，不知上哪弄来许多灵石，吃好喝好，体型逐渐恢复正常，又天天勤于练身，他们更加打不过。
　　沈四愈发觉得连慕中邪了，心里对她的恐惧和敬畏一天比一天重，后来干脆投诚，不做挣扎。
　　其余二人也认清现实，与其天天挨打，不如当牛做马，连慕虽然平时吝啬护食，又爱坑人，但心情好时也会多给他们分几个馒头——虽然是她怕浪费吃剩的。
　　连慕大部分时间都在山上扫地，听说她有笔灵石存着，这几年来日子过得不紧不松，平常雅岁峰的馒头都是她最先抢到。
　　沈四负责给连慕烧饭打水，包揽杂活，她从来不会要求他们帮忙扫地，反而主动提出要扫他们的区域，因为可以加餐。
　　她从来不会放弃每一个加餐的机会。
　　琐事被人包了，空闲时间自然多，连慕每天扫完地要么练身要么躺。
　　但这两月，连慕时常下山，为了赚灵石四处奔波，一天到晚看不见人。
　　他们三人中有个狗腿子，十分积极主动地提出帮连慕清扫她的区域，沈四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拍马屁，于是自己也来了。
　　“好几天没挨揍了，果然她走后身体就硬朗多了。”因为他们三曾经不长眼频繁挑衅连慕，把人惹火了，有事没事便以练身之名把他们拉出来当树踢。
　　“专心扫地，干不完可要扣粮食的。”
　　“知道了，烦不烦。”
　　与此同时，奚城牡丹市中，他们口中谈论的主角正在与人闲聊。
　　牡丹市是奚城买卖花鸟的地方，里面的大多数花花草草外观艳丽，但仅供观赏，没有太大实际用途，活蹦乱跳的小鸟小虫也都是普通常见的种类。
　　连慕来这儿不是为了自己，她是陪人一道来的。一月前连慕经人介绍下，认识了奚城的一个地下团体，他们专门招人进来训练，然后再把训练过的人按实力标价，成为有需要的大户人家雇佣的临时护卫，所得的钱和组织对半。
　　在奚城内有此需求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，临时护卫不需要有灵力，身手好便可。
　　连慕只训练了半月，便一跃为临时护卫前十，陆陆续续赚了几笔灵石，这些天她接到了上任以来最大的一个单子。
　　雇主是从西南雾岭远道而来的大家千金，不堪忍受家里安排的联姻，偷偷跑了出来。
　　连慕得到的信息很少，对方说约她在牡丹市见面，她在这里等了半个时辰，屁股快坐麻了也不见人来，一旁卖果子的大姐喋喋不休地与她倾诉，从童年逸事到隔壁家婆媳争纷，听得她耳朵起茧子。
　　大姐送她两颗脆生生的桃子充饥，连慕刚咬下去，不知何处飞来一只黑色蝴蝶，径直停在她的桃子上。
　　“你就是连慕？”
　　她登记时用的是真名，连慕抬头看，只见一个身材高挑、撑着银伞的少女站在她身前。
　　少女面容生得明艳大气，凤眼黛眉，光看着便有一种果断的凌厉感。她身穿鸭蛋青窄袖长裙，腰带上挂着银丝坠，错落织成一片花纹垂在裙面，丝上挂着密集精致的银制蝴蝶。
　　她收起伞，撩了撩侧垂的发丝，银白色的蜘蛛耳饰微闪，仔细看，这人身上几乎戴满银饰，而且形状千奇百怪，蜘蛛蜈蚣小蛇全齐。
　　连慕直觉这些银饰不简单，于是便与她保持距离，道：“你好，请问怎么称呼？”
　　“我叫姬明月，有话便直说了，我是西南雾岭百毒谷谷主的女儿。”姬明月对连慕笑笑，缓解奇怪的微妙感，“我的护卫在随行的路上遭遇袭击死了，但我还有要事要做，必须得有人帮忙，无奈之下，所以才请你来。”
　　连慕挑眉，出门在外直接爆身份可不多见，出于职业素养，她什么都没问，三两口啃完桃子，准备待命。
　　姬明月在牡丹市里到处转，她跟在身后保护，只见对方停在一家卖虫子的摊前，半天没动。
　　那摊子只用一块布铺在地上，摆放十几个大小不一的陶罐，罐子里有蟋蟀、长满绒毛的大蜘蛛、爬来爬去的长蜈蚣，还有挥舞着大螯的蝎子。
　　牡丹市里的花鸟鱼虫买回去是供人欣赏把玩的，即使是毒虫，要么性情温顺，要么已经被处过，咬不到人。
　　不过很少有人买毒虫回去，更多的是现场看看。
　　姬明月直接伸手去抓陶罐里的蝎子。
　　“等等。”
　　姬明月回头疑惑地看向连慕，“什么事？”
　　连慕指了指她即将碰到的手：“如果是你自己找的伤，应该不算我护卫不周吧？”
　　“……不算。”
　　姬明月捏起蝎子的尾，仔细捏了捏，捣鼓一番，又满脸失望地放下。
　　她在牡丹市这么久，目标一直是蝎子这类毒虫，连慕起初以为她只是来逛街怕人打劫，后来发现想多了，姬明月才像来打劫的。
　　两人离开牡丹市，找了家小面馆吃饭。
　　“你知道百年一醒的灵蝎王吗？”姬明月忽然问。
　　连慕正埋头嗦面，顿住，摇头：“和我应该没关系？”
　　姬明月认真解释道：“我这一趟来就是为了它，在雾岭时我们家中的虫司算到今年是灵蝎王苏醒的时候。灵蝎王乃吸收日月灵气生长的灵物，百年只醒一回，毒性极烈，连修士被咬了也扛不住。”
　　她严肃的样子让连慕有些熟悉，“你要抓它？”
　　姬明月一拍桌子：“对！我要把它炼成傀儡，正好我还差一只手镯。”
　　姬明月左手手腕处缠着一条银蛇，右手却是空荡荡。连慕喝了口面汤，默不作声。
　　看来这人应该是懂得什么奇术，能把毒虫变成银饰的样子戴在身上，幸好刚才没有碰过对方。
　　“我循着感应翻遍了整个奚城，也没发现它的踪迹，现在我怀疑它可能在另一个地方。”姬明月手中浮现淡绿色光芒，“我必须去看看。”
　　连慕腾出手摸摸那抹绿色光芒，顿时感觉浑身一暖，似乎是灵力。
　　对方是有灵力的人。
　　“正好我的木灵根能与花草共情，找起来方便多了。”姬明月自顾自说，“等找到灵蝎王，我就可以安心去参加归仙宗的入门初试了……不过此行可能有危险，你愿意陪我走一趟吗？”
　　连慕：“……”
　　说起入门初试，连慕真是有口闷气憋在心里。
　　五年前后山魔兽那事让她受到了不小的打击，从那以后，她整个人都倒霉了不少，本想着当年好好练一练上归仙宗试试，结果谁知归仙宗的一位长老忽然被新弟子偷袭身陨，导致宗门封闭三年不再招新。
　　第四年时，归仙宗招人的时间忽然提前，她当时被困在山下，又错过一年。
　　如今连慕的经脉已经基本洗净，只等着七月去报名了。
　　至于重铸灵根的事情，她在几年里打听过，像这类方法一般只有仙门世家才会掌握，而仙门世家的人大多都在四大宗门之中。
　　重铸灵根的秘法是芜阳风家的拿手戏，他们家几百年间便出过三位废灵根重铸后一跃为天之骄子的人，有两位在无念宗，最厉害的一位曾在归仙宗。重铸灵根的秘籍目前保存在归仙宗的藏书阁中。
　　这更加坚定了连慕进入归仙宗的决心，只要成为门内弟子，她就有机会接触到重铸灵根的方法。
　　“那就走吧。”连慕擦擦嘴，捞起一旁的佩刀。组织给他们发放的武器都是佩刀，材质很普通，没有剑用得称手，但总比没有好。
　　姬明月见她同意，喜笑颜开：“你们真挺靠谱，等回来我请你去最贵的酒楼吃饭。”
　　要不是为了生活，谁愿意整天到处跑腿。连慕面无表情地想。
　　请吃饭的话除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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