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节

　　学校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不少，姜月跟着人群往前走，进入校园的那一刻，恍惚间像是回到了七八年前，眼前的几栋教学楼在年年月月的风雨流转中渐渐褪色，变得有些陈旧，却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样，完美重叠。
　　姜月到得早，距离校庆典礼开始还有40分钟，她到处闲逛，走走停停，偶尔拍些照片发给林照雪，回忆青春糗事。
　　穿过升国旗的中央广场，姜月走到教学楼的一楼大厅，浅金色的晨光倾斜着漫进来，映照着走廊上五颜六色的彩带和气球，风拂过像是流动的彩虹。
　　姜月在那面偌大的照片墙前停下，上面贴着育德中学每一届的优秀毕业生，她微仰着脑袋，视线快速移动，在倒数第二排看见学生时代的温崇林。
　　照片的边角有些褪色，少年黑眉清目，披着阳光的白衬衫一尘不染，如清风朗月，漆黑的眼眸里似有一片清明的星河。
　　七年后再看到这张旧照片，姜月忽然很理解那时的自己，喜欢上这样一个人，都在情理之中。
　　姜月的目光转移到旁边的优秀校友墙上，第一张照片就是成年后的温崇林，时间标注着大三学年，他带领学生团队参加大赛夺冠时拍的，照片中的男人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，眉眼间褪去了少年气，五官愈发英俊立体，显得更成熟稳重了些。
　　这是姜月第一次见温崇林穿西装的样子，她盯了片刻，随即拿出手机，对着墙上的温崇林拍了张照片。
　　她笑眯眯地欣赏，羡慕造物主的偏爱，将照片发给林照雪，指尖按住语音键，大为感慨：“你别说，温崇林穿西装真挺帅，身材好，有肌肉，应该经常健身。”
　　姜月嘿嘿的坏笑：“嘴唇看起来也好好亲的样子——”
　　话未说完，姜月被耳畔传来的脚步声打断，她没有留意在她开始发语音时，不远处的校长正带着一行人朝这走来，越来越近。
　　余光里出现几道身影，姜月握紧手机，偏头看过去，呼吸猛地一顿。
　　来人五六个，以朱校长为首，身后跟着几位书记和主任，班主任姚老师也在，而刚才被她语音“冒犯”的主人公此时就水灵灵的站在朱校长身侧。
　　温崇林身量长而挺拔，穿着修身利落的双排扣西装，即使站在50岁的朱校长身侧，也难掩灼灼/逼/人的气场，他垂眸看向姜月，漆黑的眼眸平静温和，第一眼落在她的手机上，思索般顺着她刚才注视的方向，看到照片墙上的自己，明显皱了一下眉头。
　　

第3章暗恋
　　许久未经历这样尴尬社死的场面，姜月绝望地握紧手机，羞耻到想要尖叫。
　　此时脑子里闪过无数个问号，他听见了吗？校领导们听见了吗？她刚才的声音可不小，完全旁若无人！
　　对上温崇林若有所思的目光，姜月心情忐忑，心虚的不敢与他对视，只能故作镇定的跟眼前的校领导打招呼：“朱校长好，老师们好。”
　　姚老师最先打破沉默，惊喜地拉着姜月的手，笑意温和的将人从头到脚端详了一遍：“这不是姜月嘛，这么早就来啦！”
　　姜月微笑：“我家离学校近，坐公交还挺快的。”
　　姚老师拉着姜月向身旁的几位领导介绍这是她带过的学生，又扯了几句她给学校助学中心捐款的事，几位领导先前就听过她的名字，如今看到本人，个个欣慰地夸她优
　　秀，对母校有感恩之心，姜月老实巴交的站得笔直，被夸得不好意思，脸上还浮着两抹刚才社死时的尴尬红晕，她时不时附和点头，笑得有些僵，总感觉旁边有道视线一直注视着她，余光里，好像是温崇林。
　　姜月被几位校领导夸得如坐针毡，只想逃，姚老师话锋一转，向她介绍：“姜月，这位是温崇林，比你高两届的学长，你应该知道他的吧？”
　　姚老师一开口，姜月不得不看向对方，不期然撞上男人那双黑黢黢的眼眸，她的手无意识的搭在包包上，朝面前的男人微微颔首：“知道，温学长以前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。”
　　听到“风云人物”四个字，温崇林抬了抬眉，深邃眼眸定格在姜月泛红的脸颊上片刻，同样向她点了一下头，算是打过招呼。
　　姜月脑子转得飞快，给了个满分标准答案：“也是我们每个学弟学妹认真学习的榜样。”
　　闻言，温崇林长睫低敛，嘴角似有若无勾了一下。
　　朱校长双手背在身后赞许地点头，顺势又夸了温崇林几句，作为今天优秀校友的发言代表，温崇林远比同龄人更成熟稳重有魄力，年纪轻轻就带着几百人的团队创业，真是后生可畏。
　　姚老师抬手看了眼腕表，招呼大家一起前往报告厅，姜月连忙婉拒：“老师，你们先走，我有个同学马上就到，我们待会一块过去。”
　　她从小到大怕老师，跟一群校领导待在一起，实在太具压迫性。
　　姚老师轻笑，倒也没强求：“那好，我们先过去，等典礼结束再好好聊聊。”
　　姜月跟老师礼貌道别，就在温崇林即将与她擦肩而过时，她抬眸，对方恰好也在看她，姜月面不改色：“学长再见。”
　　温崇林下颚微敛，客客气气的回应：“再见。”
　　学校领导们和温崇林刚走出几米远，林照雪的电话打过来：
　　“月月你在哪呢？我到学校门口啦！”
　　姜月换了条路，快步朝校门口走：“你别动，我过去找你。”
　　人流如潮的校门口，林照雪穿了件宽松休闲的牛仔背带裤，扎着俩麻花辫，胸前挂着沉甸甸的单反，她临时遇到拍摄，刚从摄影棚赶过来，衣服都没来得及换。
　　两人一块朝报告厅走，林照雪调整手里的单反，注意到身侧一批接一批朝报告厅走的校友，忍不住“哇”了声：“校庆而已，大家穿得也太正式了吧！”
　　个个都是身着正装的精英扮相，就连平时粗糙如汉子的姜月也穿着针织裙，化了淡妆，两人一路过来，回头率一点也不低。
　　林照雪：“不过也是，来参加校庆的大多数都是混得不错的学生，对于一部分人来说正是资源互换的大好时机，自然要得体一些。”
　　林照雪自顾自地说，扭头看见好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：“你咋啦？突然这么沉默？”
　　姜月：“我刚才碰到朱校长和姚老师......还有温崇林了。”
　　林照雪两眼放光：“这奇妙的缘分！温学长还记得你吗？跟你说啥啦？”
　　姜月摇头，尽量忽略刚才的社死画面：“他跟我说了声再见。”
　　林照雪笑眯眯地拉着姜月的手，加快脚步穿梭在人群中：“走走走，我们抓紧时间进去，待会就能跟他再见了！”
　　其实以后跟温崇林也没什么交集，索性社死就社死吧，如此一想，姜月顿时轻松了不少。
　　距离典礼开始还有十五分钟，两人到报告厅时一眼望去座无虚席，其他人竟然比她们到得还要早，好在后排犄角旮旯里还有几个空位，两人一块坐过去。
　　典礼开始，先是几位学校领导依次上台发言，台下的掌声稀稀拉拉。
　　“月月，你今天看见温崇林感觉怎么样？他本人是不是比学生时代更帅了？是不是穿了西装？”林照雪调整好单反，屁股已经坐不住，仰着脑袋东张西望，却迟迟不见那位大神的身影。
　　姜月回忆起刚才的相遇，不得不说温崇林那张脸，真的很容易让人对他一见钟情，在人群中非常醒目，这么多年过去，姜月对帅哥的审美始终如一，温崇林就是那个模板。
　　“穿西装了，很帅。”她如实道：“看起来事业有成，高不可攀的样子。”
　　林照雪：“那你就趁这次机会跟温学长套套近乎，说不定温学长菩萨心肠，可以帮你介绍个工作。”
　　姜月快哭了：“你认真的吗？”
　　林照雪开着无厘头的玩笑：“凭你的花容月貌和聪明才智，别找他介绍工作了，直接拿下他，当总裁夫人。”
　　怕好友继续口出狂言，姜月不得不捂她的嘴：“你搞摄影真是屈才了，应该去当编剧。”
　　“是吗？我也这么觉得！”
　　“......”
　　两人正说着话，忽然听到台上主持人提到“温崇林”三个字，不止姜月和林照雪，台下所有观众纷纷抬头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舞台右下方那道瘦削颀长的身影。
　　西服裹身的男人身姿笔挺，丰神绰约，礼貌性的微微偏着头听身旁人说话，轮廓优越流畅的半边侧脸浸在半明半昧的光影下，几秒后，他步履从容地缓步走向舞台中央，接过主持人手中的话筒。
　　姜月的视线不自觉的跟过去，一旁的林照雪终于见到男神本尊，还是身着西服版，抑制不住的兴奋。
　　“各位领导，老师，各位校友们上午好，我是2017届高三1班毕业生，温崇林。”
　　温崇林的声线清朗干净，轻轻落地就让观众席掌声一片，其中还夹杂着起哄的口哨声，他当年以及现在在学校的受欢迎程度可见一斑。
　　高中毕业七年多，姜月没有再见过他，对这位长相好，成绩好的学霸的了解也仅限于班级群同学们的八卦闲聊中，她没有刻意去打探昔日这位暗恋对象的消息，大学毕业就闷头扎进世俗的洪流中，过着自己普通社畜，一尘不变，一眼望到头的生活。
　　听着温崇林的发言，姜月才知道他大三那年就带领团队拿下ICPCWF（国际大学生程序设计竞赛全球总决赛）的冠军，毕业后又和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创业，成立了自己的互联网科技公司，他建议大家离开校园后也不要忘记学习，身体和心理总要有一个在路上，知识总会在关键时刻发挥它的作用和价值。
　　台上的人光芒熠熠，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姜月的心口微微发热，多年前的高一新生开学典礼上，温崇林作为优秀学长上台发言，分享自己的学习经验给大家，那次的发言稿里就有这句话。
　　虽然过去很多年，可姜月依然能回想起高一那年蝉鸣聒噪，热风习习的夏日清晨，温崇林那次国旗下的发言，让他的名字响彻整个高一新生部，以前大家还是初中生，对高中部温崇林这个人，只局限在“一个很帅的高冷学霸”的表面印象，如今听了他的发言，这些文字更加具象化，变得生动起来。
　　那天下午的课外活动，轮到姜月和林照雪她们组值日，下课铃一响，班里同学一窝蜂全跑去篮球场看比赛，听闻温崇林也在其中。
　　姜月和林照雪也想去，于是两人打扫完教室，一人一边提着大号垃圾桶去学校最远的垃圾站倒垃圾，因为这样可以经过篮球场，看他们打篮球。
　　篮球场很大，场上的学长们穿着队服，个个挥汗如雨，场边乌泱泱站满了人，姜月和林照雪根本挤不进去，只能垫脚才勉强看得见场上疾风一般奔跑接球的温崇林。
　　少年额前乌黑的碎发被汗水打湿，接球的手臂肌肉紧绷，一个抬臂起跳，篮球自他手中飞出，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度，精准无误的落入篮筐，引得周围女声尖叫声一片。
　　他心无旁骛的攻守，接球传球，丝毫没有被旁人影响，过量的暴汗运动使他的皮肤白里透着淡淡的粉，脸上连颗青春痘都没有，被夏日光影浸透时，仿佛光在那一瞬有了具体的形状。
　　视野不够，姜月和林照雪凑热闹都赶不上热乎的，只能拎着垃圾桶站在篮球场不远处的水泥台阶上，虽然远了点，但场内战况却看得一清二楚。
　　姜月站上去，时不时对着温崇林的方向喊一声加油，林照雪更是卖力，喊得喉咙都快哑了，后来不知是谁高空传球，那球就跟长了眼睛似
　　的，飞速朝姜月砸过来，姜月避之不及，下意识后退，橘红色的篮球正中她的鼻子，她整个人也在林照雪的惊呼中，扯着垃圾桶四脚朝天地摔进身后的花坛里。
　　姜月摔得两眼一黑，鼻子一阵阵发麻，紧跟着两道温热的液体从鼻子里流出来，痛感慢半拍的袭来，刺眼模糊的光线里，她看见林照雪慌慌张张地跳下来，先扒拉掉倒在她身上的垃圾，紧跟着几道高高大大的身影围过来，好几双眼睛盯着她，其中有个人弯腰俯身，朝她伸手，宽大滚烫的掌心握住她的手腕将她从花坛里拉起来。
　　有人递来纸巾让她擦鼻血，姜月捂着鲜血直流的鼻子坐起来，疼得眼泪花都冒出来，终于看清，将她拉起来的人竟然是温崇林。
　　姜月无法忘记与温崇林第一次接触时的狼狈，脸上挂着鼻血，眼泪止不住地掉，身侧还有翻倒的垃圾桶，被一群大汗淋漓，脸颊晒得通红的少年团团围着。
　　那天篮球赛还没有结束，温崇林叫了替补上场，然后带着姜月去了医务室止血，一路上姜月仰着脑袋，又想起唐女士之前教她的，流鼻血就把胳膊举起来，这样可以止血，于是她又举起胳膊，顶着乱糟糟的马尾辫，毫无形象可言的跟在温崇林身后。
　　两人一路沉默，温崇林走得很慢，配合着她的脚步，偶尔回头看她一眼，询问她除了鼻子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，姜月一本正经的摇头，不好意思正眼看他，只会在身前的少年转身完全背对她时，才敢悄悄观察他。
　　从对方饱满秀气的后脑勺，到他被汗水浸透的球衣，以及记住了球衣上的数字6。
　　在医务室处理好鼻子，校医仔细检查后说了句没有大碍，姜月注意到身旁的少年明显松了口气，在自习课铃声响起那一刻，还是先将姜月送回了高一6班。
　　自此，姜月彻底沦陷，开始了为期两年的暗恋。
　　姜月注视着台上西装革履，矜贵自持的男人，这张脸与记忆中的少年重合，青春期对他的那份喜欢似乎还在，只是因为她成年后心境的变化，这种喜欢用“欣赏”来代替似乎更为贴切。
　　林照雪举起单反对着发言的温崇林拍了很多张照片，姜月凑过来看，好友不愧是专业摄影师，每一帧都精准抓拍，照片中的男人相貌气质绝佳，360度无瑕疵，简直原相机克星。
　　温崇林发言结束，还有现场提问环节，被抽到的幸运儿可以提一个问题，校方设置这一环节，大概是想让大家向温崇林取取经，学习他的成功秘诀。
　　举手提问的人很多，齐刷刷一片小树林，姜月和林照雪坐在角落，还没举手就被前排举起来的手挡得严严实实，被抽到的可能性肉眼可见为零。
　　一共三个问题，前两个问题还算正常，都与温崇林最擅长的科研程序相关，最后一个问题抽到了姜月前两排的一个女生，距离她们很近，林照雪宛如错失一亿，遗憾的直拍大腿。
　　女生似乎很激动，先是表达了一连串对温崇林的敬佩和喜欢，随即大胆提出问题：“学长，请问你有对象吗？”
　　话音刚落，偌大的报告厅明显静了一瞬，窸窸窣窣吃瓜声一片，还有人带头鼓掌，觉得女生勇气可嘉。
　　温崇林意外抬眉，疏淡的勾了勾唇，漆黑剔透的眼眸平静温和地注视着提问者，含着浅淡笑意的声音清晰悦耳：“没有。”
　　或许是这位学霸学长并没有传闻中那般高冷，不近人情，女生的胆子也更大了些，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，紧握话筒继续追问：“学长，如果有个女生想要追求你，你愿意给她机会吗？”
　　这句话虽然没有指名道姓，但暗示意味满满，女生说完，周围一阵嬉笑声，林照雪一边啧啧，一边举着单反咔咔拍个不停，姜月也忍不住竖起耳朵，目光炯炯的盯着温崇林看。
　　身形修长挺立的男人远远的站在台上，骨节分明的长指调整着发言台上的立式麦克风，低垂着眉眼笑了一下，磁沉低缓的声线穿透麦克风被无限扩大：“这是第二个问题了。”
　　

第4章 “那你觉得我怎么样？”……
　　温崇林虽然没有直接回答，但答案已经不言而喻。
　　“这个女生还挺勇敢的。”林照雪翻看自己刚才拍到的照片，“不过温学长也快30岁的人了，我之前还以为他早就跟许若棠在一起了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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